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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. 吳城是家鄉 家人零落幾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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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題從北京又回到了寨子裏,刀傑和巖召說起葡萄地裏的事,也討論隔壁鎮種植花卉的收益。

馮豫年也跟著說:“這是我第一次下鄉,第一次指導種葡萄,你們也知道,我本來是學花卉的。”

巖召說:“我知道,你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,來我們這裏屈才了。”

李劭忱溫柔的看著她,見她笑笑的,心情好像不錯。

馮豫年喜歡這裏的原因,很難說,有很大部分是她自己的個人原因。至於究竟是因為什麽,她不想細究。

晚上聊到很晚,楊淵送了幾個人走後,回來幫她收拾東西,低聲問:“真不想回去嗎?老師那裏有個助教的活兒,我幫你留著。”

馮豫年笑笑說:“我的任期還沒滿。”

楊淵戳穿她:“這都五月了,不到七月就到期了。你別說你又續上了。咱們做的是農業技術顧問。他們本地有農業局的人。咱們是農林科技研究所的人,和人家本地人不一樣。一沒津貼,二沒職位。其實和實習也沒差別,但是比實習要負擔大的多的責任。”

馮豫年:“對啊,我是搞扶貧的嘛。這一批葡萄樹確實長起來了。”

楊淵趁機說:“職位我給你留著了,老師暫時也不招助教。九月開學之前,你務必考慮好。我主要是不放心你,一個女孩子千裏迢迢的在這裏的鄉下。北京畢竟熟悉,親朋好友也多。”

馮豫年笑笑:“謝謝。”

楊淵又教育她:“你是女孩子,我其實還是建議你回你的本專業。”

馮豫年嘆氣:“其實很難,畢竟對口的就那麽幾個地方,而且這兩年都不招人。”

主要是收入太低了。

楊淵:“我替你看著,有合適的工作通知你。”

馮豫年見他操心,催說:“快去休息吧,明天跟著他們一起回去。”

楊淵收拾起東西,問:“他們是和你一起長大的?”

馮豫年誠實的說:“算是吧,都是一個院子裏的另據,比我小一點。”

結果第二天一早起來,有點下毛毛雨,李劭忱一晚上都沒睡,開著電腦工作。等天蒙蒙亮的時候聽見外面的似有若無的雨聲,才起身,他用手機照明上樓,樓上的空間只是虛隔著,並沒有門。

他開了樓梯口的燈,馮豫年被他上樓的聲音吵醒來。

迷迷糊糊的問:“誰?”

他低聲說:“我上來在躺椅上休息一下。”

他被酒醉打呼的葉潮,吵得睡不著。

馮豫年在氤氳的燈光裏,看他像是特別精神,問:“你一夜沒睡嗎?”

他笑笑,沒說話。

馮豫年:“這麽日理萬機,你們幹嘛跑這裏來遭罪?回北京舒舒服服多好。”

他看著她睡意朦朧的臉,問:“你是不是一點都不喜歡北京?”

馮豫年睡意正濃,根本不想談人生,催:“別磨嘰了,你在我這兒湊合一會兒吧,等會兒天就亮了。”

曾經肌膚相親的人,如今,打心裏依舊覺得她不是外人。

看她吃苦,覺得心疼。看她過得不好,心裏不是滋味。

更何況,到如今,他心裏還沒有過去。

馮豫年從床對面的櫃子裏拿了毯子扔床上,在另一側翻身上床,給他騰開一半,她還屬於半迷蒙的狀態,人都不太清醒。關了燈,留了一盞小夜燈,之後整個人縮起來,自顧自的繼續睡了。

李劭忱站在床邊,伸手關了燈,看著她,並不上床。

馮豫年才不管他,倒頭就睡著了。

等她再醒來,聽見窗外還有雨聲,李劭忱早不在房間裏了。她看了眼好像人根本就沒上床睡覺。

等她下樓,幾個人也都不在,她進廚房看了眼,也不知道人去哪了。

廚房裏有個小陶爐,她經常只用那個煮米線,她平時不太用柴火竈,主要是她點不著火。

她蹲在地上點火點到一半,就見李劭忱站在門口看著她,她回頭問:“你們去哪了?雨還不小,等等吃了早飯再出發吧。”

李劭忱也不進來,就看著她蹲在那裏點火,馮豫年已經習慣了在鄉下的生活,幹活虎虎生風,邊倒水邊說:“五個人,米線,然後把剩下的牛肉炒一下就可以了。”

李劭忱搬了張椅子坐在門口,問:“扶貧工作好做嗎?”

馮豫年問:“米線的湯有點辣,你們吃不吃辣?”

反正就是不想和他深聊。

李劭忱問不出來,最後說:“馮豫年,回北京去吧。讀博也好,留校也好,別窩在這兒。你讀了六七年的大學,難道就為了呆在這個村子裏嗎?”

馮豫年停下手裏的動作,問:”那不然呢?像你們一樣,指點江山,揮斥方裘?”

李劭忱深深的看她一眼,問:“為什麽非要和我唱反調,就算咱們沒能走到最後,但是也不用這樣。我希望你好好的,過的萬事不愁。”

兩個人分手的時候,其實鬧得很大。

那時候的李劭忱怕是恨不得殺了她。

馮豫年聽的笑笑,說:“我的扶貧工作有年限。到期了我自然就回去了。”

李劭忱笑起來,又說:“你若是覺得不好找工作,那就換個行業,不用非要在這行耗著。”

馮豫年將湯裏用的配菜切好,笑問:“你成熟了很多,我以為咱兩就是老死不相往來的命了。沒想到還能這麽聊天。”

神色裏都是釋然。

李劭忱收起註視的目光,看著雨 ,說:“你也不是大院裏的馮豫年了。”

馮豫年笑問:“哪不像?”

李劭忱不說話。

哪裏都不像,勁勁兒的說話會嗆人,會動不動發脾氣。脾氣還挺硬的。

大院裏的馮豫年可不是這樣的。

楊淵帶著葉潮去看蘑菇了,等回來,馮豫年的米線正好出鍋。

葉潮嘗了口,舒服的長舒了口氣說:“真是山珍海味都沒這一口來的舒服。雨天吃這個真的不錯。”

馮豫年知道他們其實都不嬌氣,能享福,也能吃苦。矜貴在了別處,不在吃喝上。

飯後幾個人出發,車就停在大路上,葉潮山河湖海的朋友到處都有,從大理出發就是開朋友的車過來,馮豫年打著傘,囑咐駕駛位置的人:“路上註意安全。”

李劭忱扭頭看她問:“你什麽時候回北京?”

馮豫年對他,其實有很多情緒。但是都不適合講出來,輕描淡寫說:“不知道,回北京聯系你。”

李劭忱看了她兩眼,沒說話。

葉潮這趟鄉村游逛的非常滿意,趴車窗上,語重心長的和她說:“這地方好歸好,但是不適合常呆。你回北京了一定和我說。不行咱幹點別的。甭和這行較勁了。”

馮豫年聽的開朗的笑起來。

沒接他的話,和楊淵說:“師兄路上註意安全。”

李劭忱最後和她說:“東西我放你桌上了。”

馮豫年等反應過來問:“什麽東西?”

結果,他已經一腳油門,就揚長而去了。

她回去後看了眼,桌上放著一枚素銀戒指,是當年他送的,她還回去了。

戒指大概是從錢夾裏掏出來的,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。

她還沒來得及笑,父親的電話就來了。

電話一接,那邊的人就問:“年年,你有時間嗎?你奶奶想你了。”

她下意識問:“奶奶沒事吧?”

梁登義人應該還在店裏,聽到那邊都是嘈雜聲,斷斷續續的說:“人老了,總歸有些不舒服,一直說想你。”

馮豫年看了眼時間,說:“那就等下個月初我回去看她,要是身體不舒服,你先帶她檢查一下。”

電話那邊的聽到有人喊:這批魚剛到,最新鮮的……

他去接貨了,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。馮豫年掛了電話,給他發微信:我下個月初回來,到時候我帶她去檢查。你也註意身體。

梁登義前兩年再婚了,再婚的阿姨姓盧,和他同歲,丈夫早逝,有兩個女兒,也都已經結婚了。

她研究生第二年,梁登義才終於還完債,算是人老有所悟,再也不玩牌了。又租了商鋪,依舊在做水產生意。很辛苦,也很累。他已經不年輕了,賺的錢夠生活,還要攢養老本。

聽著窗外的雨聲,她腦子裏都是這些,一時間心煩意亂,不知道上哪去賺錢。可心裏又清楚的知道,自己不聰明,不像別人那樣能賺大錢。

結果沒等到下個月,沒過幾天,梁登義又打電話來,聲音隱隱的有些沈,問:“這幾天能回來嗎?”

她心裏一緊,問:“出什麽事了?”

梁登義又覺得嚇著她了,定了定說:“也不是大事,你奶奶這幾天住院了,一直說想你。”

她心裏一慌問:“是不是查出什麽病了?”

梁登義:“不是,就是老毛病,血壓高。上年紀了正常。”

盡管梁登義臨時改了主意,馮豫年還是覺得不放心,隔了兩天,接到農林技術所的電話,新的實習生已經到了,通知她回縣裏去辦手續。

她接了電話,當晚就定了機票,第二天一早收拾行李就回了吳城,直奔醫院。

馮豫年的奶奶叫方佩珍,七十幾歲了,挺開朗的一個老太太。個子小小的,性格很硬朗。

馮豫年有兩個姑姑,大姑姑早年沒了,小姑姑就在醫院裏照顧奶奶,見她來了,驚喜的說:“你奶奶這幾天就念叨著你。沒想到你爸真把你叫來了。”

馮豫年見老太太坐在床上,問:“做體檢了嗎?怎麽了?”

老太太瘦瘦小小的,一頭白發卷卷的,松松的挽子後腦,看著是個精神幹練的老太太。

見她回來,第一句就埋怨道:“人老了總歸有點小毛小病,能有什麽事。你爸也真是的,你上班本來就忙……”

馮豫年回頭看了眼小姑姑,梁容這幾天寸步不離的守著,深色有些疲倦,倒是看不出來那麽焦慮。

等出了病房,梁容才說:“老毛病,血壓有些高,暫時沒什麽問題。”

馮豫年這才放心了,

等下午回去,梁登義人在店裏,水產市場裏下午人不少,老梁見她回來驚訝的滿臉喜色。隔壁的老板問:“老梁今晚的貨幾點到?”

他立刻笑起來高聲說:“今天不接貨了,你幫我看著點,我姑娘回來了,我回家去。”

幾個鄰居笑說:“那你先回去,我幫你看著。”

馮豫年見他眼裏掩不住的驚喜,俯身幫他一起收拾地上的魚簍,梁登義一把揮開她,呵斥:“這個臟,你別沾身上。”

馮豫年也不糾結,隔壁的人問:“你姑娘北京回來了?”

馮豫年聽的笑起來,聽著梁登義邊笑邊和隔壁老板講她在農業大學讀研究生的事。

她坐在櫃臺前給他收拾櫃臺上的賬目單子。

等父女倆回家,盧姨已經做好飯了,見馮豫年驚訝的問:“年年什麽時候回來的?”

馮豫年見盧姨絲毫不嫌棄梁登義渾身魚腥味,將他脫下的外套順手放在水池裏,邊進廚房說:“我正準備去醫院送飯,等會兒你們父女兩個先聊,我再炒個菜,馬上就好。”

家裏幹幹凈凈,看得出來盧姨是個很愛生活的人。

其實梁登義也是個愛幹凈的人……

馮豫年忙說:“盧姨我吃過了,我剛從醫院過來,奶奶這會兒睡了。”

梁登義也說:“你別忙了,一會兒我去送飯。”

梁登義開口了,盧芳也不執著說:“那等晚上遲一點,我再做宵夜。這會兒湊合了晚上就不想吃了。”

梁登義問:“你放假了?”

馮豫年見梁登義自己進廚房。

就跟著他站在廚房門口說:“我本來一直下鄉,這幾天進市裏辦手續,不忙就回來看看。”

老梁給她煮了一碟子蝦,出來遞給她。

盧姨開了電視,陪著他們父女,笑說:“你就不能再炒一下,這麽煮的沒滋沒味。”

梁登義卻說:“她從小到大就愛吃這種白水煮的。”

馮豫年聽的心裏一酸,媽媽都不知道她從小到大只愛吃白水煮的蝦。

飯後梁登義和馮豫年去醫院的路上,梁登義給她手機轉了兩萬,說:“你那個下鄉扶貧也沒多少錢,別舍不得花。實在不行讓你媽給你托人重新找一個工作,這個錢我出。總歸女孩子在北京才像個樣子,實在不行就回吳城來。不能總呆在鄉下。”

馮豫年聽的笑起來:“你別老背著盧姨給我錢,她人挺好的。”

梁登義笑笑也不說話,他這麽些年起起落落也不是白混,錢雖然沒有,但在這本地也是有些名聲。

其實盧一文比他有錢,盧一文是因為家裏不清凈,她一個寡婦,養大兩個女兒,好不容易等到拆遷,老公家裏的親戚欺負她們,鬧個沒完沒了。

大女兒嫁在外地不回來了,小女兒和她整日被婆婆家裏的親戚騷擾,後來才經人介紹給了他。

他這個人義氣是義氣,混賬也是混賬,朋友多,門道也多。

盧一文和他結婚後,他替她擋了很多麻煩,看顧著她的小女兒工作,直到順順當當的結了婚,她小女婿在檢察院工作,母女兩個安安穩穩,再沒麻煩了。盧一文自然會對年年好。

人心換人心,來來回回,就這麽回事。

馮豫年見他不當回事,又說:“奶奶真沒事?”

梁登義開著車扭頭看她一眼嗤笑:“操的什麽心。”

說完又覺得,他對不起這姑娘,他這輩子就這一個姑娘。小小年紀,好好地怎麽就在北京呆不下去了,跑鄉下扶貧去了。不用想也知道不過是寄人籬下,住不下去了。

他又開口說:“不行就回來吧,爸給你找個安穩的工作,掙得錢少點,再努努力給你買個小房子也安逸。不用住別人家裏。”

馮豫年聽他語氣不對,開玩笑說:“這話讓我媽聽見,她又要罵你一頓。”

梁登義不以為意:“她不也是住人家的房子……”,說到一半,卻不再說了。

馮豫年見他心情不好,就笑說:“我挺好的,不用替我操心。我扶貧到期就回北京了。”

梁登義聽的嘆氣,他是買不起北京的房子,也就不吹那個牛。

醫院裏老太太正和隔壁床的人聊天,隔壁的老頭糖尿病,兒女都不在身邊,老伴守在身邊,見方老太太身邊兒孫環繞,羨慕的說:“你好福氣。”

方老太太有沒有福氣,她自己知道,笑呵呵的拉著馮豫年的手介紹說:“這是我孫女,回來看我來了。”

小姑姑梁容見他們來,問了聲:“年年晚上去我那裏住吧。”

梁登義說:“我又不是沒家,晚上我看著,你也上我那去住。”

梁容知道哥哥的本事,盧一文人不錯,對哥哥也挺好的,而且她兩個女兒都結婚了,確實沒必要給年年臉色看。

梁登義晚上吃的少沒胃口。馮豫年下樓給老太太買東西,順帶買了些吃的零食,一人買了一杯奶茶。

老太太問:“年年有沒有男朋友?”

馮豫年見梁登義看她,趕緊說:“沒有,我回北京再找。”

老太太輕嘆了聲氣,沒說話。

梁容就順著問:“你媽媽還好吧?”

馮豫年:“挺好的。”

都是平凡人,各有各的難處,總歸面子上都客客氣氣的。至少不會在她面前說胡話。

老太太確實沒事,過了兩天等老太太出院回家了,馮豫年買好了機票回去,梁登義照例開車送她去機場,路上和她說:“要是不想回北京,就回來吧,我沒給你攢下家當,但是養你幾年還是養得起的。”

馮豫年想,她後來變得開朗,可能真的和爸爸有關系。他在生活中缺席沒有負責任,但是在心理上給了她很多支持。

等她回去辦好手續回村子後,新的實習生已經到了。農林研究所今年下鄉的人直接下放到了縣裏農業局的下屬單位了,不再像她幾年前來的時候是直接來的。

人家是有編制的本地人,一個年輕的男生。

巖召黑著臉,皺眉問:“那這兒的事,你就不管了?”

刀傑也說:“寨子裏就三家種葡萄的,今年秋季的銷路都是個問題。”

馮豫年帶著草帽,悠悠的說:“我就會種葡萄,要說賣葡萄,我也不擅長,縣裏扶貧辦的人肯定會負責,尤其是來的那個新人,你們今後多走幾趟縣裏,這兩年產業扶貧肯定會管你們的銷路。這個不用你發愁。”

巖召還是黑著臉,刀傑倒是點頭說:“本地銷路也不少,今年應該好賣。”

馮豫年見巖召不高興,就開玩笑說:“葡萄成熟了,你要是有其他的賺錢的買賣,也可以承包出去。不一定就非要一直幹這個。”

巖召沒說話,刀傑倒是眼睛一亮,不停的點頭。

她回來的時候路過隔壁鎮的花田,是真漂亮。

她來這裏幾年,要說傷心也有,但開心也多。

要說回北京,也有回北京的好處。但是要說這裏,也有這裏的好處,這裏的環境是真的好,養什麽都好養。人也淳樸,她少了很多焦慮。

以為住了幾年,行李很多,結果一收拾也就兩個行李箱。花草和一些帶不走的東西全都送給阿杏,她幫她收拾行李,還在感嘆:“你養花真的養的很好。”

馮豫年細致的給她講了一遍各種花的喜好,阿杏說:“暫時就放在你這裏,反正你這裏是阿姆家的舊房子,不會有其他人來住。”

馮豫年聽的笑起來。

“你還是搬回去,花草本來就是觀賞的,放這裏也沒人看。都不是什麽名貴品種,沒那麽金貴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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